香港电检一路走来的演变

香港电检一路走来的演变

07.07.2022文 | 陈伟光

香港的电影检查条例从行政命令演变到立法管制,一直影响电影圈的发展,没有分级的年代,大人与小孩看同样的电影,分级前有禁片,分级后有三级片,除了色情,还包含其他因素,诸如过度的暴力、粗口、恐怖、同性恋、黑帮仪式都可以被列为三级。

不断随时代演变

1987年,香港还是英殖民时代,英文报章《亚洲华尔街日报》揭露香港电检是在没有法律基础下执行的,因为那只是政府的行政命令,所以当时的行政机关马上草拟法案,在1988年11月10日正式在香港推行电影分级制,把电影分类为I级(适合所有人观赏)、II级(儿童不宜)和III级(18岁以上才能观赏);到了1995年再细分为II A(儿童需要家长陪同)和II B(儿童与青少年需要家长陪同),最近一次修改是在2021年,加入符合国安法的政治审查。提倡分级制的初衷是保护儿童及青少年免受不良影响,以及保障成年人的观影自由;在没有分级的年代,大人和小孩可以看同样的电影,分级制则成为家长替孩子做出选择的观影指南。

针对电影的政治审查

英殖民政府早在1953年制定电检条例,当时主要是为了防止电影的政治宣传,尤其是带有共产主义的中国电影,同年还把二十多名左派电影人驱逐出境。英国虽然在外交上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但其国旗、国徽和领导人肖像一律不能出现在大银幕上。当时甚至连奥斯卡得奖电影《On the Waterfront》(1954)也因为同情码头工人的剧情而被禁,理由是英殖民政府担心该片上映后会在香港鼓励工运,工人为了争取权益而号召罢工。文革时期的样板戏如《红色娘子军》、《白毛女》都在禁片行列,不少香港观众特地渡海到澳门观赏这类影片。至于首部被港英政府禁映的香港电影,则是那部描写文革时期中国青年从大陆逃亡到香港的《再见中国》,这是凭《董夫人》一片成名的才女导演唐书璇第二部长片,当时被禁的理由是“担心危害周边国家的关系”,从中可以看出殖民政府一方面要防止中国电影渗透,同时又怕得罪中国当局的矛盾心态。此片最终在十三年后才解禁,获准在香港院线公开放映,但已经失去时代效应。

唐书璇描述文革时期中国青年逃亡到香港的《再见中国》,成为首部被英殖民政府禁映的香港电影,理由是破坏周边国家的关系。

裸露尺度越来越开放

1977年,香港放宽电检尺度,允许阴部露毛的镜头出现,一大堆卖弄色情的独立制作马上充斥大银幕,脱星们不再遮遮掩掩,吕奇导演的《财子 · 名花 · 星妈》便出现首位三点全露的香港女演员陈维英。回顾以往香港电影的裸露风气,1958年罗维导演的《翡翠湖》才出现第一个背部全裸的镜头,女主角刘亮华这个举动震惊了当时保守的华人社会。1967年何梦华执导的邵氏电影《盘丝洞》不止裸背,还有大量亲热场面;到了1972年楚原导演的《爱奴》上映时,更首次出现女同性恋的特写,开了香港电影的先河,随后李翰祥的风月片更大行其道,床戏成了必备元素,大受观赏欢迎,直到露毛电影的出现,进一步挑战电检的底线。

引发社会话题

1980年,三部以暴力和色情挂帅的电影同时取得不俗票房,引起社会大众的讨伐,成为当年最火爆的话题,连《电影双周刊》都以专题来讨论这个现象。徐克执导的《第一类型危险》首次上映后马上被禁,因为片中出现叛逆青年在戏院置放炸弹的画面,这种无政府主义踩到了有关当局的红线,必须删减镜头和补拍一段前戏重新送审才能过关。同样出身新浪潮导演的余允抗也拍了一部血腥暴力的《山狗》,片中有一幕女主角被村民轮奸的露毛镜头,饰演父亲的男主角陈星随后逐一杀死强奸犯,画面极其残忍。牟敦芾同年拍摄的《打蛇》则是以剥削女体奇观为噱头,偷渡到香港的人蛇被蛇头不人道虐待,各种刺激感官的性侵画面层出不穷,还包括男性被鸡奸的特写,比他的启蒙导演桂治洪的《女集中营》有过之而无不及,讽刺的是牟敦芾在台湾留学期间还是拍独立文艺片起家的。这些电影在没有分级的年代里,连小孩都可以观赏,这三位导演的作品也因此引起大众对新浪潮电影的质疑。谭家明的《烈火青春》在1982年上映第一天便接到18个教育团体和26间学校校长的投诉,特别是针对一场电车亲热的戏份有伤风化,同样面对删减后重新送审的命运。

徐克的《第一类型危险》因为出现叛逆青年在戏院置放炸弹的无政府主义色彩,当年上映后被逼删减镜头,重新送审后才过关。

三级不一定色情

电影分级制推行后,给人一种三级片就是色情片的错觉,这是因为当时有一半送审的影片都跟色情有关,在90年代初期达到巅峰,造成观众根深蒂固的印象。实际上被列为三级的影片,还包含其他因素,诸如过度的暴力、粗口、恐怖、同性恋、黑帮仪式都可以被列为三级,例如香港首部三级片《黑太阳731》、《人肉叉烧包》、《古惑仔2之猛龙过江》、《力王》、《春光乍泄》、《志明与春娇》、《低俗喜剧》都在上映时,和《玉蒲团》、《三度诱惑》、《赤裸羔羊》一样被列为三级片。周星驰的《百变星君》、《食神》、《喜剧之王》等影片也因为粗口和暴力,被列为仅次于三级的II B级,虽然以搞笑为目的,但仍然被视为儿童与青少年不宜观赏。

《黑太阳731》是香港实行电影分级制后的第一部三级片,主要是片中日军用人体做细菌实验的画面太残忍。

修改条例影响深远

2021年修改的电检条例对香港电影影响重大,因为纳入国安法之后,很多带有政治色彩的影片都难以被通过,《时代革命》导演周冠威决定不送审,放弃在香港院线放映,《少年》则是送审不过关被禁映,内容都是和反送中运动有关。讽刺的是,当年的左派电影人大力批评港英政府把电检与政治挂钩,今天反过来支持更严苛的审查制度。经过修改后的香港电检条例扩大了播放的定义,延伸到网络和社区的管制,即使以私人名义播放,也可能被提控,一旦罪成可以被判坐牢三年或罚款100万港币。新条例之下,只要电影内容被认为威胁国家安全,一律都可以被禁,执法人员有权搜查放映现场,除了缩小电影人的创作自由,也打压了观众的观影选择,很多以港人为目标的港产片未来都难以被港人看到。新法例还有追溯权力,意味着《表姐你好嘢》这类政治不正确的旧片如果重播,也需要重新送审,进一步压制观影的渠道。

《时代革命》的导演周冠威在电检条例修改后,决定不送审,放弃在香港院线上映,以免触犯国安法。

 

 

 

 

 

陈伟光

马来西亚资深剧场人、影痴与音乐发烧友,近年从剧场教学退休后,喜欢在社交媒体撰写各类艺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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