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冷面笑匠到无厘头的港产喜剧

从冷面笑匠到无厘头的港产喜剧

17.03.2022文 | 陈伟光

有人认为幽默的根源不是快乐而是悲哀,所以周星驰说他自己演的是悲剧;能够逗人发笑本身却若无其事也是一种幽默,所以许冠文是公认的冷面笑匠。两位喜剧泰斗的表演可谓异曲同工,用不同的取材塑造了港产片笑声的泉源。

喜剧之王的交接

1991年香港电影界为了赈济中国华东水灾,全员出动拍摄《豪门夜宴》,破天荒让两代喜剧之王同场过招。

                                   

                                                周星驰与许冠文在《豪门夜宴》精彩的对手戏,隐喻世代交接。

周星驰与许冠文争吃鸡头的一幕,巧妙地表达了一种喜剧文化的交接,如果把鸡头看成是喜剧的隐喻,对话内容就变得十分有意思。许冠文把鸡头说成是鸡屁股,带有质疑的眼光,周星驰指着鸡冠说是头发,带着自辩的语气反问许冠文怎样看,结果后者回答说是鸡屁股的痔疮,从中看到不同的角度带来不同的诠释,也突显了两种不一样的价值观。70年代的搞笑是一种手段,用来辅助剧情的发展;90年代的搞笑则是一个目的,纯粹为观众的感官服务。无论是冷面笑匠还是无厘头鼻祖,只要博得广大观众的笑声,就是名副其实的喜剧之王。

两代喜剧泰斗难得在1991年的电视节目同场受访,意义非凡。

电视主持变电影主流

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学系毕业的许冠文在大学期间已经加入无线电视当主持人,后来被女强人梁淑怡赏识,1971年开始和弟弟许冠杰主持综艺节目《双星报喜》,开创了香港搞笑Gag Show的先河,用密集的笑话讽刺时弊而广受欢迎。他沿袭这套模式写了《鬼马双星》这个剧本,被邵氏拒绝后找上他们的死对头嘉禾开拍,结果在1974年以625万打破香港票房记录,让粤语片重新回到主流。随后拍出的《天才与白痴》(1975)、《半斤八两》(1976)、《卖身契》(1978)、《摩登保镖》(1981)都成了当年的票房冠军,许氏三兄弟(冠文、冠英、冠杰)成了香港喜剧电影的代言人。

《鬼马双星》开启了许氏兄弟的喜剧时代,让粤语片重回主流。

自编自导市井笑料

许冠文自编自导自演自己的电影,他从市井小民身边的话题取材,内容贴近他们的生活,当时的香港经济起飞,社会处于转型阶段,老板与打工仔的鸿沟拉大,阶层对立明显,给了许冠文源源不绝的灵感。他擅长描写上司剥削下属的故事,提供观众抒泄不满的管道,加上鬼马生动的手法,在当时取得空前的共鸣。许冠文的喜剧都是剧本先行,注重桥段的设计,穿插各种社会现象,笑料源自生活感受,很多时候带有人生哲理,比如《半斤八两》里许冠杰抱怨这个世界欠他太多,许冠文就冷冷地回他一句:你来到这个世界时身上什么都没有。除了精湛的对白,许氏喜剧也善用环境和造型制造笑料,许冠英的石膏颈箍、许冠文的香肠双截棍、还有那一幕帮鸡肉做体操的画面,都是港产喜剧的经典。以上这些喜剧模式不断被后世推陈出新,80年代被新艺城炮制成三分种一小笑,五分钟一大笑的密集式堆砌,虽然占据了主流,但剧情越来越薄弱,少了许冠文本来的幽默与睿智,成果高下立见。

喜剧风格有起有落

许冠文冷面笑匠的演技让他凭《摩登保镖》一片荣获第一届香港金像奖影帝,证明喜剧演出是需要演技的,他后来涉足栋笃笑表演也就顺理成章。八十年代的许冠文有起有落,观众习惯看他扮演刻薄上司,所以像《神探朱古力》和《鸡同鸭讲》的探长、老板形象就非常受落,票房大唱丰收;但《铁板烧》就真的踢到铁板,因为观众不习惯看他在片中饰演老婆奴,形象落差太大。八十年代除了新艺城喜剧当道,高志森的《富贵逼人》和《开心鬼》系列也占有一席之地,尤其是前者,开创了小市民的发达狂想曲,票房足以和王晶的《精装追女仔》搞笑系列分庭抗礼。在这个港产片盛世百花齐放的年代,一股前所未有的喜剧模式正在酝酿,最终在90年代一发不可收拾,把香港喜剧推向高峰。

无厘头语言的玩味

无厘头的风潮从1990年的《赌圣》开始席卷香港影坛,让周星驰迅雷不及掩耳地崛起,一统喜剧的江湖。这种看似前言不对后语,风马牛不相及的搞笑方式,实际上也是来自无线电视台,周星驰主演的电视剧《他来自江湖》,以及更早之前主持的儿童节目《430穿梭机》已经看到雏形。如今回顾,无厘头风潮并非随意,而是精心设计的桥段,充满调侃、自嘲、反智和反英雄的特色,呼应了当时港人对九七大限的心态,让他们在焦虑中寻找宣泄的快感。如果说许冠文精于剧本的创作,那么周星驰就是玩转语言的专家,他颠覆文法自创各种用语,直接改变人们的说话和思维,而这种表达方式,唯有通过他本人演绎才发挥得淋漓尽致。

《赌圣》掀起了无厘头风潮,奠定周星驰一代喜剧之王的地位。

把悲剧演成喜剧

周星驰的喜剧节奏十分精准,同样的台词被他解构后焕然一新,形成强烈的个人风格。他的角色一般上都是苦中作乐,处境十分不如人意,但却因为怀抱不切实际的梦想而产生荒谬感,让其行为带来意想不到的笑料。《国产凌凌漆》在街市卖猪肉的特务、《喜剧之王》不自量力的跑龙套、《少林足球》的落魄流浪汉、《功夫》行侠仗义的小混混,每一个看起来都是悲剧人物,但周星驰却让观众把快乐建立在角色的痛苦上,讽刺了人们的虚伪与生活的本质,当你活到某个年龄,就会看懂他的意义。如今的网络时代只剩下各种搞笑段子,笑话太多但喜剧太少,香港影坛连纯粹的喜剧演员都越来越少,很多都是半路出家的歌手或舞台艺人,始终成不了气候,让许冠文和周星驰越来越像传奇人物。

 

 

 

陈伟光

马来西亚资深剧场人、影痴与音乐发烧友,近年从剧场教学退休后,喜欢在社交媒体撰写各类艺评。

ADVERTISEMENT

本周热门
精选文章

延伸阅读